《暫別》/鄧安慶/譯林出版社/2024年7月
□趙昱華
鄉(xiāng)愁，中國文化的永恒主題。離開那片生養(yǎng)了我們的土地之時，故土就成為了一種帶著夢幻色彩的存在，對于大多數中國人而言，一切遠離都只不過是暫別——葉落終須歸根，對于鄉(xiāng)愁的集體記憶，深深地刻入了我們的文化之中。
《暫別》，“80后”作家鄧安慶的散文集，“一個游子的質樸家信，遠鄉(xiāng)親眷的深情遙望?！编嚢矐c以一種坦然的態(tài)度，去書寫自己的鄉(xiāng)愁，他以細膩的筆觸，寫自己的家庭，寫自己長江岸邊的故鄉(xiāng)，寫自己的記憶與告別。
坦然是需要勇氣的，正如作者所言，“不存在對或者不對，只有真實，這是最真實的自己。”作者將生活中那些不美好的小細節(jié)揭示給了讀者——對父母的疏于了解，偶爾產生的不耐煩，對于現實生活的逃避……種種細節(jié)，真實而可貴。作者寫道：“我與父母就這樣相互牽絆著，直到終有一天，有人起身離去?！蔽蚁?，這大概也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家庭中，游子與父母的關系。
作者寫下這本書，也是對自己人生的一段記錄，在定居蘇州以來，他往返于蘇州的新家與湖北鄧垸的老家之間，如一只候鳥。蘇州的新家，有他的事業(yè)，他的未來，他所積攢起的財富；而湖北的老家，有他的家人，他的過去，他所遺留的記憶。四年的時間，他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鄉(xiāng)，與親人留下散碎的回憶，然后又匆匆地離去。書中很少寫及道別，卻又字字離不開家人間的彼此牽掛。這種散碎化的文字所反映的是最真實的生活。作者力圖用真實激發(fā)讀者的共鳴。
作為一本散文集，書中的各個章節(jié)似乎毫無聯系，卻又被一條名為鄉(xiāng)愁的看不見的絲線所牽連，一次次與家鄉(xiāng)的重聚，一次次踏上漂泊的旅程。作者寫下的，已不止是他一人的故事，而是一種集體化的夢囈，一種對于“家”的集體追尋與共鳴。
“家”在何處？當作者踏上前往北京的列車，以編輯的身份展開全新的人生時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蘇州，彼時的他，對于蘇州是沒有好印象的——他在蘇州生活的兩年半時間，一直在工業(yè)城中從事著他不喜歡的工作?？墒?，十年以后，當他決定離開北京，安家定居之時，他最終又選擇了“回家”，回到這座他曾經熟悉的城市。當他回到蘇州以后，親人所在的那座邊緣小城，又成為了他魂牽夢縈的那個家。
或許，“家”不過是一個概念，一個承載了人們對于回不到的過去的美好幻想的概念，在都市化的洪流之中，“家”的概念像是一座燈塔，承載了人們對于避風港的渴望。人們總是往美好的事物上堆砌想象，“家”被賦予了太多的意涵。
然而，作者卻以真實細致的筆觸回答了這樣一個問題：當“家”的概念被剝離了那些溢美之詞以后，你是否仍然愛著這個家？作者沒有作出正面回應，而是去寫母親黑瘦干枯的手，去寫蜷縮在椅子中笑著的父親，去寫父母第一次到達蘇州的新家時那股興奮與不適應——這是可以理解的，對于他們而言，親情的紐帶牽扯著他們來到這陌生的城市，而鄉(xiāng)土的情結又在另一端牽扯著他們歸去，兩種對于“家”的不同詮釋吸引著他們，也吸引著作者，而這種吸引的本質是愛。
我想，作者所想要寫的，不僅僅是一個對于鄉(xiāng)愁的描述，這種與“家”的暫別，前往另一個“家”的過程。作者在書中寫道，“我不是已經有蘇州那個家了嗎？可只要父母還在，那個家還不完全是自己的家?！被蛟S，只有葉落歸根的那一天，我們才真正選定了自己的那個“家”。